第回石墨与金刚石
冯喜最近很烦,闹心的事情纠缠在一起,让她简直什么也干不下去,一天到晚长吁短叹。
她的烦心事,先是他哥哥总来电话,让自己儿子顺子进城,给他们过继当儿子。
她哥哥有三个儿子,顺子是老二。当年,因为冯喜出工伤事故,造成终身不育,哥哥提出让顺子给他们过继当儿子,她和刘景春都同意了,毕竟是自家亲的己的,在乡村这种事情不新鲜。
顺子小的时候,曾经在她家住过,但实在太淘气,就把他又送了回去,说好大点懂事再来。
假如他们的日子好过,兴许早让顺子过来了,但这些年刘景春的生意不好,自己又是病病歪歪,可以说事事不顺,就把这个事情给耽误了。如今,按照刘景春的意思,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,根本不想再让顺子来了。
但是,过继这个事在乡村不是小事,不能说完事就完事,一旦有了这个提法,三乡五里都知道,有事就拿这个事说事。譬如顺子现在大了,已经到了提亲年龄,每当说起来,人家女方都会提出质疑,说他既然是过继儿子,将来会不会还在乡村呆着?
作为顺子自己,也一直把自己当做城里人,认为早晚去城里找姑姑,为此也经常与家里人闹别扭,搞得家里总不安生。
为此,她哥哥也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成天给她打电话,向她不停的诉苦,问她到底想咋办?
冯喜真的感到为难了。
要说老家这边,她还真不好得罪。
冯喜的亲生父母,都是哥哥抚养,并且死后发送的,她等于根本没有尽孝,从情感上亏欠哥哥。
冯喜的养生父母,也就是她的伯伯、她父亲的亲哥哥,死后骨灰送回老家,入了家里的祖坟,每年都需要哥哥上坟扫墓,同样是亏欠哥哥的。
然而,冯喜在老家还有个亲弟弟,家里也是几个孩子,如果让顺子来了,那边觉得她有偏有向,以后的关系又是不好处了。有时弟弟家对她的依赖,比她哥哥家更厉害。
虽然现在改革开放了,社会进步了,日子好过了,但城乡差距依然没有从根上改变。在农村人的头脑中,依然充满着对城市生活的向往。这种局面,在短时期是不好改变的,也确实无法改变。因为农村就是农村,城市就是城市,只要农村人一天还要种地,就不可消除乡村人的自卑和城里人的势利。
她现在面临的难题是:让顺子来,自己负担不了;不让来,老家可能亲情就断了。
如果说老家让冯喜为难,眼下刘景春的处境,更让她感到焦虑不安。
最近,刘景春一直操持他的旧货商店开张,她知道,忙忙碌碌、吃苦受累他不怕,他是那种自找苦吃、自甘受累的人,闲下来就会心惊肉跳。她同时也知道,目前他最缺的,就是钱。
这些年,刘景春风来雨去,东跑西颠,做了各式各样的生意,不能说没挣钱,但所挣的钱,基本都给冯喜看病用了,手中几乎没有什么积蓄。在这种情况下,他要做这么的的生意,不缺钱才怪。她虽然不懂古玩,但经常看电视,知道好歹一件物品,起码成千上万,几十万、几百万的也不在话下,几千万甚至上亿都有可能。在她看来,没钱的人干这个。简直不可想象。
但他偏要干,她也真拦不住,尽管他尊重她,疼爱她,但不会听她的。尤其是这种大事,他一旦做出决定,就不会听任何人的,哪怕明知最终会被碰的头破血流。
当年,本来他在公司干的好好的,但偏要辞职下海单干。她曾经苦苦相劝,让他不要丢掉铁饭碗,像多数人那样,过安稳消停的日子。但他根本不听,总认为命运会给自己机会的,义无反顾的走进苦海……到如今,恐怕连回头的岸都找不到。
她经常感觉男人很怪,本来可以过消停日子,但偏要出去折腾,不把自己折腾的丢盔卸甲、灰头土脸,绝不善罢甘休。其中他就最典型,工作有,老婆有,房子有,还不安生过日子,偏要去瞎折腾。就说缺个儿子,但折腾难道能出个儿子么?
就在前几天,为钱的的事情,刘景春还与她闹了一场别扭,虽然不叫吵架,但让她比吵架都难受,都惶恐不安。
那天晚上,刘景春说想跟她商量个事情,她说什么事你说吧。
他说:“旧货商店开张需要进货,现在手里没钱了,能不能把咱们住的房子做抵押,在银行贷点款。”
一般说来,女人对于“贷款”俩字,可以说普遍是很反感的。作为冯喜来说,则更是厌恶之极,因为她老家的弟弟,就是因为贷款做油毡生意,结果赔个底掉,到现在还利滚利的欠债,一直翻不过身来。
当初她弟弟提出贷款,她知道后就百般劝阻,苦口婆心的给他讲后果,他就是不听。同时,由于她哥哥做担保人,因还不了钱受牵连,哥俩反目为仇,到现在都关系不好。
她对刘景春说:“你不是有些东西么?先卖着不行么?”
“东西是有一些,但还是不气派,撑不起店面,最近看上一套老红木家具,想给拿进来,这套保证抢手。”
“好东西永远有,也买不尽,能不能慢慢来,等有条件再做大。”
“那不行,你不懂生意,商场如战场,爱拼才会赢。机会只有一次,转纵即逝。”
“需要多少钱?”
“怎么也得十几万。”
她没有言语,她有时真佩服男人的胆略,明明是巨大的数额,但从他们嘴里说出,似乎就是一句玩笑话。就拿她家来说,她的退休费不过2千多元,刘景春没有工资,但十几万元的家具,他竟然碰碰嘴唇就敢买。
“我不想让你贷款。”她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怕你像老二那样,以后还不上人家银行。”老二是她老家的弟弟,名叫冯国全。
“不会的,做这个生意是赚钱的,和国全那个不一样,不可能赔钱。”
“那也不行,我不同意,因为咱们就剩这套房子了,真要有个好歹,连住的地方都没了。”
其实他们还有一间结婚时的平房,因比较潮湿,她身体不好没法住,现在由彩蝶住着。
他不言语了,并且一连几天都不爱言语。
她其实不怕他发脾气,甚至与自己吵闹,但唯独就怕他不言语。说实话,就是怕他憋出病来。
虽然不想让他贷款,但总要想法帮他一把,自己身体不好,他再急出个好歹,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。
思前想后,反复斟酌,她最终决定:
当年出工伤,单位一次性给她补偿十万元,一直在银行存死期。虽然刘景春多次说,这是她的保命钱,一分也不能动,但马上全部取出。
家里买了5万多的国库券,还有不到一年到期,不要利息了,全部出售给银行。
结婚时,刘景春给她买过几件金首饰,以后又陆续买了一些,不再压箱底了,所有都卖给商店。
这可能是她的全部家当,取的取、卖的卖,凑起来能够大十几万了,起码他进那套老家具钱够了。
都说女人粥粥无能,纤柔孱弱,但在大事大悲面前,女人所表现出的坚强、坚定、坚忍与坚韧,常常使男人相形见绌、自愧佛如。
石墨因为质地柔软,适合做高温润滑剂、笔芯等等。但如果改变结晶,就会变成硬度超高的金刚石,能做钻探机的钻头、玻璃刀……
(待续)